散文•南京云锦、成都蜀锦、苏州宋锦、广西壮锦（四首）

玉影山人

**《云锦：天章裂帛》**  
金梭切开暮色时，南京云锦局的木机正在吞吐山河。挑花结本的匠人把六百年王气编成密码，十二排拽花工的手势如祭天仪典，纬线里藏着明孝陵石象路的晨霜。孔雀羽捻作金线，在龙袍上孵出北斗七星的轨迹，织金库缎每寸要转十万次纤绳，恰似秦淮河将历代灯火纺成一根无止境的丝。突然有风穿过朝天宫的棂星门，绷直的经线上浮现出徐达铠甲的反光，而纬密处正渗出莫愁湖的烟波——原来这座城的魂魄，早被织进云锦的"逐花异色"里。  

**《蜀锦：淬火的经纬》**  
锦江在蜀锦厂地底沸腾，朱砂染红的丝线正在时光中淬火。张仪筑城的夯声变成打纬的节奏，蚕丛氏的眼眶里涌出桑田的经纬。马王堆的漆盒开启时，五星出东方的纹样突然复活，在蜀锦上投射出古羌人观测昴宿的瞳仁。绣娘把都江堰的水纹织入"雨丝锦"，青铜神树的枝桠便从"方方锦"里长出，结出三星堆金面罩的碎片。深夜，老织工听见谯周的叹息在绦带上流动，而锦里长街的灯笼，原是那匹未织完的"散花锦"里逃逸的蜀绣梅花。  

**《宋锦：宋画的呼吸》**  
平江路的青石板沁出丝胶时，宋锦开始呼吸。瑞光塔地宫的铁函封印着宋代的色谱，廿四节气在龟背纹里轮回。装裱师傅用吴门画派的留白裁切锦缎，緙丝暗纹中突然浮现米芾的烟树，沈周的菜花在缠枝莲里摇曳。一匹"重锦"展开，沧浪亭的复廊便在经纬间延伸，留园的冠云峰成了蜀江锦上的跳梭痕。最惊心是那卷明代潞王旧藏的八达晕锦，织金处竟渗出东晋顾恺之的洛神泪，原来宋锦从不曾死去，它只是化作苏州城的皮下组织，随评弹声起伏。  

**《壮锦：大地的织机》**  
红水河把铜鼓声捶成纬线时，九万大山开始织锦。壮家姑娘用枫脂染就的丝线，在竹笼机上编织盘古的梦境——菱形方格锁住布洛陀的脚印，回字纹里游着敢壮山的神鱼。绣球抛过红河那刻，整匹壮锦突然活了，靖西的鹅泉跳上"蟒龙纹"，七百弄的峰丛钻进"万字锦"。最神奇是那架传了七代的织机，每当月过垌中，机杼会自行编织壮语的声调曲线，而歌仙刘三姐的羽衣，至今仍在宜州某匹未剪断的"龙凤锦"里，生长新的藤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