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•黄河断章

玉影山人

**《黄河断章》**  
崖壁是凝固的浪。  

当你站在晋陕大峡谷的褶皱里，三叠纪红砂岩正以每寸肌理低诵《水经注》残卷。那些被黄河剖开的岩层，是女娲补天时失手坠落的火炭，在五亿年的风里褪作赭红、姜黄、蟹壳青。浪尖咬碎的星光落进石缝，长成满壁龙鳞——或蜷如商周青铜饕餮纹，或舒似北魏飞天飘带，更多是混沌初开时巨兽互相撕咬的齿痕。  

禹王斧凿的裂谷深处，苔藓正在锈蚀某块残戟。战国箭镞与解放战争弹片共享同一条岩脉，盐商驼铃压过的蹄印被柏油公路烫平成疤痕。风从壶口捎来冰凌，撞在孟门石岛便碎作一捧秦腔，惊起碛口渡口栖满旧船的铁鹳。  

暮色漫上来时，整条峡谷成了淬火的剑。游隼掠过水面，翅膀剪开落日溅起的金箔，岸上有人弯腰拾起一片带螺纹的石头——那或许是王亥驯牛时遗落的甲骨，又或是霍去病饮马时打翻的酒卮。  

地质学家说，这里的每道波纹都对应着一次造山运动。而老艄公只是嘬着旱烟，把缆绳在栓船石上多绕一圈：“哪有什么运动？不过是黄河在石头上打了个结。”  

（注：晋陕峡谷黄河段经亿万年冲刷，形成百里天然水蚀浮雕，史称“黄河画廊”。崖壁纹路如龙鳞龟甲，藏商周古渡、大禹斧痕、抗战弹孔等文明切片，被誉为“刻在石头上的黄河史诗”。）  

**创作谈**：  
散文以“凝固的浪”破题，将地质运动与文明演进熔铸为超时空画卷。开篇以三叠纪岩层为书页，女娲补天传说为颜料，赋予岩石神话维度。中段“苔藓锈蚀残戟”至“铁鹳惊飞”，通过微观物象勾连五千年文明断层，盐商驼铃与柏油公路形成时空蒙太奇。末段借老艄公之口，将地质史诗解构为黄河打结的日常诗学，暗合海德格尔“诗意栖居”哲思。全文以蒙太奇手法织就崖壁文明密码，使每粒砂石都成为收纳华夏基因的琥珀。